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苹果不香了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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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每一个小孩都有苹果吃。

苹果不香了散文

有些事,宁愿烂在心里,沤得发霉,也不想拿到太阳底下晒晒,不是因为懒,也不是触动不了某根神经。可在那些事里,偏偏有雨后春笋似的,冒尖。

打老远走来的八三年,村里分田到户。割了早稻,娘已在家门前萌了荸荠苗,翻耕稻田忙了几天,娘生怕田里不够肥,便想去城里的旅店买一担尿,可,她的兜里没钱,便去问一个生活条件很充裕的长辈借,说了一箩筐好话,陪了一堆笑脸,一分钱也没借着。娘只能去城里碰运气了,还好,佘了尿回来。

那时,一担尿只要四毛钱。也许,娘种的茡荠也是硬骨头,很争气。可不是它们的苗长得有多茂密,多秀气。看上去,跟别家田里的几乎亳无分别。可到挖荸荠那天,娘从一个田角一锄头下去,泥土翻了上来,一只只荸荠圆碌碌的,密密麻麻,繁若星辰,大大个个的,娘忙着喜欢。

娘拧起裤脚,把荸荠用箩筐装着,放进池塘里洗干净,然后挑到一个叫湖塘背的一家加工厂,大约有半里路,娘赤着脚,一路上都有小石子,不小心摁着了,硬生生的疼。娘说的“车粉”,其实就是破碎,碾成浆,所以,每次去,我都跟着,挑一肩木桶。浆盛进木桶,交几毛钱加工费后,由娘挑着回来。我是挑得动的,可她不放心,生怕我半路给绊着,磕到什么地方,就不好办了。

一挑回来,过滤。荸荠渣可以喂鸡。滤了之后,还得滴干水。然后,拿一张竹席子,在家门口的坪摊开。娘拿一把菜刀,小心翼翼地削薄荸荠粉,茡荠粉如雪,在阳光下,白得刺眼。

娘挎着一只装满茡荠粉,拿一条干净毛巾盖着的四角竹篮,进了城。回来时,她一脸的笑容,让我去她的卧房,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只苹果,我惊谔不已。

认识苹果,是从电影《上甘岭》里。那是一只彤红的苹果,在一个个伤病员手里传来传去。不知是哪家的小伙伴,嘀咕着说传给他就好了。其实,我已垂涎三尺。

那年月,看电影在我读小学的大操场上。每逢放电影,挨家挨户都知道的。这功劳归于学校的`大喇叭。在放电影那天的中午,会广播一遍,下午,又重复一遍。左邻乡亲的,既使口传耳听,也晓得了。

在学校操场的边上,有一块田,常给同学们踩得紧巴巴的,有一段日子,种了几棵豆苗,不知哪个同学一棵棵抜了起来,还扔进了学校后背的大池塘。从那以后,就一直荒着。

傍晚,放电影的在那田里比划好尺寸,请几个人打一根铁钎打两个洞,刚好插得下竹杆。然后就挂上宽影幕。

宽影幕两边都可以看到人。只是,在反面看,很啼笑皆非。那睌,上映《上甘岭》,除了那一只苹果很诱惑我,就是想捡回一些子弾,哪怕弹壳,也可以在同学之间显摆一阵子。

有一天,我们班有一张瓜子脸的女同学,家里请了裁缝,做服装生意的。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皮肤金黄的苹果。一阵清香还没退去,又涌出了一阵清香,不一会,整间教室几乎全是香的。那清香,不像白玉兰花,一下子就沁入心脾,让人陶醉。也不像昙花,仅那么一阵子,在没留意时,烟消云散。而苹果的清香,不管有没留意,它就那么慢慢地呼吸出来,慢慢地弥漫开来,那么轻,那么俏皮,那么回味悠长。

如今,娘也买了一只。她轻轻地掀开毛巾的一个角,我就闻到了苹果的香气。多想娘不要去拿,哪怕稍稍的触摸一下,也似乎有些不妥,就像一个人安静地睡着了,匀称地呼吸,一旦惊扰了,呼吸声就不平衡了。

娘还是把苹果拿了出来。但她没有立即给我。而是轻轻地握着,让苹果触摸她的心跳。等到苹果在我手里,我感觉到了娘的体温。

我把苹果放在枕头底下,上学,我拿出来摸摸,沾点香气,课堂上就不会走神,老师提出的问题也好像轻而易举回答出来。放学,一到家,又拿出来摸摸,然后赶紧地写作业,遇到难题,也不会心猿意马。尤其是睡觉时分,一上床,把它拿出来,两只手掌紧紧地捧着,凝神地注视着,静谧地分享着它的香气。真的,清香逸远。

那是一只金黄色的苹果。当我参加了工作,在集市上,好不容易地遇上了,我眼疾手快的拿起一只,闻了闻,那摊主说:这叫金帅苹果。多好听的名字,可惜没那么香了。她看出了我的疑虑,说还是一样的好吃。

娘买的那一只苹果,我一直舍不得吃。我的同桌有一些日子像打过霜的茄子,走起路来低三下四的,上课发愣地呆坐着。看了乡卫生院的医生,说是营养不良。我老旱听娘说,苹果里面有铁,缺了,会贫血。我有些犹豫,想把苹果送给他,却又怕娘知道了,会一时气急的骂我。我想什么,娘是一猜一个准的。就像我肚子里有几条蛔虫,娘不数也知道。娘说:你要给就大方的给,别扭扭怩怩,像个女孩子。

我把苹果给出去时,同桌的眼祌闪着光。因怕别的同学看见,我喊他去了学校的一个僻静处。他看着苹果,就像看见了神,受宠若惊似的。他把苹果放在书包里,然后,装着很轻松的进了教室。

有一年,记不淸是几月,我回了一趟家乡,在路上,有人在我的身后喊我,一转身,我竟遇到了他。岁月流金,与家乡一别经年,他还认识我,而且,是从我的身后,读我的背影,就可以喊出我的名字,很了不起。

他很热情的邀我去他家坐,盛情难劫,我跟着他走,一点也不陌生。我离开家乡后,他去念了师范,在区里的一所小学当孩子王。他也试图离开家乡,却难以迈出第一步,有些时候,迈出了第一步,就沒回头路了,既使回头,也走不回从前。

我是不太愿意带朋友去家里的。尤其离开家乡那么多年,没有一成不变的,愰怱中,渐渐地陌生了。也许,只有情感,历久弥新。

他盖了楼房。村子里林林立立的楼房,再也闻不到稻花香了。他说城市在蚕食着乡村,乡村只能一天天的逼仄,狭窄。等到没有乡村,完全消失了,更不知乡关何处了。

他还记着那一只苹果。坐谈中,记忆是一头猛兽。那一年,他的老爹在炸南城门,不幸给上帝领走了一条腿。

从家乡的田间小路走上铺满了沙子的马路,过岭背桥,经毋屋,马路越走越陡峭,一路爬坡,到了旭山顶,再健壮的小伙都会气喘吁吁。然后又得走下坡路,又途经乡政府门前,进了南门,就等于进了城。娘说,就上坡下坡,脚肚腩都走痛了。

所以,破四旧一样的,东西南北的城门都拆了,南门坚不可摧,埋了炸药。

他老爹躺在县医院,他为了去照顾,想休学。他娘怎么也不同意,他闷闷不乐,几天之后,茶饭不思,去乡卫生院,没怎么检查,其实那儿没有一台医疗机械。一个医生安慰他娘,说孩子营养不良。那个年岁,哪家的孩子不皮包骨头呢?

那只苹果,他给了他老爹吃。他爹也没有多问,只说了一句:半辈子了,没吃过这么香的苹果。但从他爹的眼神里,他看到了期许。

他老爹凭着一条腿,毅然地学了裁缝,为他攒着学费。他娘也很勤俭,忙里忙外,把家治理的妥妥当当。

我是赶着回家的,没有多坐上一会儿。他很理解。送我一程,握了握手,道了珍重。他走了几步路,转过身,说:谢谢你。我说:你得感谢那一只苹果。然后,莞尔一笑。

那一只苹果,很香。

而今,我还会买苹果,只不过,皮肤是红色的,叫:富士山。怎么闻都没有那股香气。但每天还是要吃一只,补充维生素和一些微量元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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